脚下的步子猛然一顿, 织萝抬眼打量红轻一眼, 正色道:“天帝无论换谁来做, 都与我们无关。你这般在意今日的宴席, 不过是因为继位的事云晔罢了。他为何会继位我不计较,但替他立威的事, 我却不耐烦做。”
“阿萝你别走!”红轻连忙拉住她的袖子低声道, “这里已经是九阙天凌霄殿门口,来来往往的神仙甚众, 人多口杂,倘若你就此拂袖而去,今后传出三生神女不认新天帝倒是其次,若是传出二位三生神女不和的消息……”
“既然你能做出扶持云晔登位之事, 就别怕六界之中流传你我不和的说法, 也不算是流言。”织萝嘴上说着气话,却还是迈开步子往殿中走去。路上有几个也不只是什么神职的小神仙满面谄媚地上前来问安,也一并不做理会。
红轻叫她一席话气得双手握拳立在原地, 但见有别的神仙上前来问安,少不得又摆出一副随和的模样一一招呼过了。
到底是天帝继任大典,仪式繁多又隆重,站得人腿麻了才算过去。
好容易挨到宴席,众人可算是松了口气,也便没太注意仪态礼节,怎么舒服怎么来。一开始只是有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,到后面酒酣面热,便有人还是三五一群聚起来划拳。
织萝嫌吵,便想提前离去。
谁知这时新上任的天帝云晔又端着酒樽来一一敬酒,织萝又只好坐了下来,勉强应付了天帝,还给他身后跟着的祁钰一个安慰的眼神。
场面话说完,云晔却依旧没有走的意思,反倒是将祁钰支开,自己则放了酒樽,就在这一席坐了下来,摆出一个还算亲和的笑,“织萝神女,朕有一事想同你商议。”
“可惜如今身在九阙天,无法卜问三生石。”织萝淡淡地挡了回去。
天帝不以为意,只是笑道:“无妨,并非六界之事,而是朕的私事。”
“我与天帝非亲非故,天帝的私事更是问不着我。”织萝十分不耐。
“话是这样讲,但总是无巧不成书。朕想与神女所论之事,乃是朕的终身大事。而朕想册立的天后,乃是红轻神女。这总是要问过织萝神女的意思不是?”
“此事绝对不行!”织萝断然否定。
这个反应也在意料之中,天帝倒也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。
但与织萝同坐一席的红轻却有些愠怒,“你为什么说不行?”
“我与你说过数次,身为三生神女,便该忘情弃爱,莫要奢望嫁人。”织萝神色冰冷,粉面罩霜。
红轻一指祁钰离开的方向,“那你与他又如何算?”
“前些时日我与你说过什么,你还记得么?若是做不到,这些话就莫要再让我听到。”织萝一点情面都不留,站起身来拂袖便去,倒把许多前来赴宴之人都吓了一跳。
而下一次她再进到凌霄殿,却当真是天帝大婚之时。而即将登位的天后自然还是红轻。
“呀你们看,织萝神女竟然来了!是来抢亲么?”
“抢什么亲?不是听说她与二殿下祁钰才是一对么?原来她喜欢天帝陛下?”
“天帝即位那日你不在吧?听说那日在席上,织萝神女与咱们未来的天后为了天帝陛下而大吵一架,天帝陛下自然是帮着未来天后的。于是织萝神女一怒之下便当着众神仙的面就甩脸色走人了。啧啧,想不到三生池出乎意料地化生了两位神女,便是用来二女争夫的。”
“可我怎么听说的是,织萝神女不愿放红轻神女离开三生池?”
“什么?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不堪入耳的窃窃私语到底是传入了织萝耳中,只是对于这些无稽之谈,她浑然不在意,只是缓步走入凌霄殿。
三生神女身份太高,而织萝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场又太强,殿中的一众神仙都不由得让开一条路,让她旁若无人地走入殿中。
三生神女的衣饰原都是用三生池中开满的红花做的,自然是赤红的颜色。而织萝为了不与天帝天后的喜服相冲,特意换了一身只有红缘的白衣,如霜似雪的颜色衬得她的背影十分肃杀。
“阿萝,你能来婚宴,红轻定是十分高兴的,快请坐。”天帝几乎是亲自来迎。
“吉时已至,怎不见天后?”织萝微微往后一避,却是改了口。
天帝倒没觉察什么,眉梢眼角都带着喜色,“许是还在梳妆。毕竟是出阁的大日子,总是怕哪里欠缺吧?阿萝还是先入席吧。”
织萝冷冷地扫了天帝一眼,倒让先前信誓旦旦地说她对天帝苦恋不得的人面上有些挂不住。但旁人的反应并不在她眼中,织萝只是直视着天帝,“坐就不必了,织萝并非诚心来参加喜宴的,却也不想恶意搅局。还是请天后出来,我只与她说几句话便离去。”
这么说……有这样那样关系的不是织萝神女与天帝,而是两位三生神女了?
这口气一点也不软,天帝自然是受不了的,便忍不住道:“阿萝,事已至此,你便莫要再执着了……”
“谁许你这么叫了?红轻嫁入九阙天,爱怎么叫她随便天帝,但于我……”
“阿萝你来了?我真是好开心。”织萝话还未说完,殿外便有人出声打断了她。
众人便循声去看,便见了一袭火红嫁衣、头绾高髻、戴凤冠的红轻,美艳不可方物。而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,却又与一脸冷色的织萝成了鲜明的对比。红轻大大方方地一抬手,“坐呀。今日是我大喜之日,既然你也说也不是来恶意搅局的,那有什么话不如等喜筵之后再说?”
“等不及了。”织萝不为所动,只是伸出手去,“将三生池的印信交出来,伺候莫要在入三生池,我立刻就走。”
三生池畔有历任神女共同创立的结界,便是违了阻止外人进入。而三生神女自己要进出其中,还须得有一枚印信,权当是一枚钥匙。这印信在三生池化生出新一任神女之后便由上一任交托。这一任三生池化生二位神女,那印信便制作了一枚副本。
那印信也算是三生神女身份的一个象征。如今织萝此来口口声声要收回印信,岂不就是意味着要红轻的神女身份收回?
“就凭你?你说想要回便要回?”红轻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大发雷霆,但一双柳眉也几乎扬得要飞入鬓角。
“认真说起来,我也没这权利。只是在六界之中,若不是我还能站出来说上一句,却还有谁能管得住你?”织萝不避不闪地直视着她。
眼见四周的神仙又开始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,红轻忽然软了神色,有些委屈地道:“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?竟劳你不惜在我出嫁这日也要出手?”
不管对错究竟如何,旁人是看不见的,但同情弱者几乎是天性。红轻倒是能屈能伸,说扮可怜便果真活生生地扮了出来,反观织萝,从头到尾态度都十分冷硬,倒是让周遭围观之人明里暗里都开始指责起她来。
织萝心下烦不胜烦,连闹出这么大动静都不见祁钰出来也不曾注意到,却到底做不出来当场喝出一声“住口”之事,只想速速了结眼前之事回三生池去。于是她逼近一步,“这两个身份你只能选其一,你也早就选好了,那就速速交出印信来,只要你拿出来,我立刻就走。”
“织萝神女,”天帝被忽视半晌,有些气不过,便扬声道:“我们夫妻二人好心好意请您来做客,以上宾之礼相待,可您做了什么?还说不是恶意搅局?究竟有没有把九阙天放在眼里?”
“我本无意冒犯,奈何天后冥顽不灵。”织萝也有些恼怒,“许久之前我便与天后讲,早些将印信交出来,可她不愿,一直拖到了今日成亲,我才不得不追到此处所要印信。天后交出印信之前,只怕这礼还不能成。”
天帝霍然色变,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莫非朕的婚礼成与不成,却还要你一个外人点头?”
织萝眉头深锁,“自然轮不到,我也无谓这礼是否能成。不过如今看起来,却是天后不想成这个理。”
“三生神女咄咄逼人,如何又怪罪到了天后身上?”浑厚而祥和的声音从殿外传来,仿佛黄钟大吕齐奏,使人先前心下所积压的郁结与烦躁都一扫而空。
织萝回头一看,便侧身让出一条路,躬身行礼,“释迦尊者。”
“之前三生神女如此盛气凌人,眼下这礼,只怕本座不敢当。”释迦下了莲台,缓步走入大殿。
这话不怎么客气,但织萝也不知自己是何处开罪了释迦,也就并不曾放在心上,只是对红轻道:“速速拿出来吧。”
红轻忽地往释迦身后一躲,“不给。”
闹了许久,连释迦都惊动了,这笑话也闹得够大了。织萝心下一急,弹指甩出一道红线便要去拉红轻。
谁知站在前头的释迦忽地出手,将红线拽住,“三生神女这可是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?”
天帝如梦初醒一般,喝道:“来人,请织萝神女出去!”
变故陡生,大小神仙都不约而同地往殿后退,深怕波及自己。
天兵天将飞快地涌入,竟是十分训练有素,举起手中的兵器。
一时间,织萝被刀枪剑戟团团包围,面前还有个岿然不动的释迦。织萝环视周遭,面上毫无惧色,只是固执地道:“拿来!”
“拿下!”天帝一挥手,下了个短促的命令。
经天帝天后下命,六界无人敢提起这一战。只是见识过的人都知道,这一战又是如何惊心动魄,无论是织萝凭一己之力打到了数千天兵天将系多名天界战将,还是释迦那深不可测的法力,都令所见之人毕生难忘。
据说,那是释迦尊者成圣之后第一次出手。
作者有话要说:马上就要存完正文了,这里正式做个统计呀。
亲们想看番外咩?如果想的话,看谁的呢?ps,婚后生活这样的……我不太会写所以不会有的(别打我)
第150章 谋位
如百年之前一样, 她在凌霄殿, 贴着玉砖倒飞而出, 面前是劲敌,背后是源源不断涌入的天兵天将。
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。百年前她面对的是释迦, 而如今, 她面前的是红轻。
是养尊处优、浑身堕纹缠绕的天后红轻。
“禀司法天神, 末将等听候调遣。”外头的天兵天将还不是特别弄的情状况,只是习惯性地去问通钺的指令。
通钺取出长|枪, 枪尖指地, 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微笑, 缓缓开口, “听候调遣?那好,若本座让你们拿下……他呢?”手腕一翻, 枪尖朝上指去, 正正对着天帝,简直大逆不道。
“这……”众天兵一惊。
赶在天帝发作之前, 通钺的枪尖偏移,指着亲自下场天后,喝道:“那她呢?”
“放肆!”天帝大怒,“朕召你们前来擒拿逆贼, 你们就这般听话地投了逆贼!你们将朕放在眼里了?”
“末将知错!”一众天兵天将惊得非同小可, 连连告罪。
天帝知道如今紧急,也顾不得追究,只是道:“将他们几个逆贼拿下!”
逆贼……虽然不知道那女子到底是谁, 不过敢与天后动手,实在是胆大包天。可这里一位是身居高位尽忠职守的司法天神,一位是天帝的胞弟,这些难道也能是逆贼?实在是太可怕了。
只是疑惑归疑惑,但天帝亲自下令了,谁也不敢无动于衷,便也只好战战兢兢地拿起兵器对准祁钰与通钺,却不敢真的动手。
天后那边却没这么客气,当真是对着织萝狠下杀手。
原本通钺以为织萝是因由姻缘线化形所以才会以红线作为兵器,却不料天后也是用红线作兵器。只见数道红线在空中飞快地穿梭交缠,带着尖锐的破空声,若是一不留神打到大殿上的金柱,便会留下几乎能把金柱切断的印迹。
不过织萝因重新化形也不曾聚拢多少法力,而天后虽身覆堕纹却到底多出几百年的修为,织萝竟是应对得险象环生。
“怎么,你还想赢过我去?只劝你趁早放弃吧!百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,如今你依旧不是!”天后出招依旧狠绝,面上却笑得十分温和。
织萝一语不发,觑准机会将红线一甩,缠住了天后右手边的几道红线,另一手就要操纵红线将天后绑住。不过天后早有准备,将身一拧,到底是躲过去了。
于是天后面上的笑意越发轻柔,“你看,我说什么来着?你不是我的对手,祁钰也算是半废,剩下一个通钺……难道还能挡得过满天的天兵天将么?你的下场,终究是会与从前一样,被打得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身来,然后乖乖被押入天牢。”
“仅仅只是押入天牢?天后对我恨之入骨,难道这么轻易就放过了?”织萝看着天后的语气神态都与平日大不相同,便知道她其实已然有些疯癫了,便故意用话去激她。
果然,天后的面色越发狰狞,“自然不是!岂能这么便宜你?”
织萝扬唇笑道:“既然如此,天后不如让我要死也死个明白?”
“你以为你的原身是怎么没有的?”天后似乎想起什么愉悦之事,神色十分得意,“三昧真火可真是好东西,若是有足够多,便是焚尽六界也是能的。虽说三生神女也不知到底算个什么东西,号称超脱六界,但到底也寄身六界之中,自然也能一把火烧个干净!”
好在这段记忆都已经模糊了,织萝倒是没觉得有多可怕。
只是想想烈火焚身的痛苦,织萝便不得不佩服天后的凶残。
“既是如此,天后何不把我的魂魄也一道焚了,倒也干净,省得惹出后头的麻烦不是?”织萝讥讽道。
白净的面颊上不知何时也生出堕纹,仿佛鲜红的胎记一般,在面上蔓延伸展,硬是让一张美艳的面孔变得狰狞可怖。
天后自己却浑然不觉,只是恨恨地道:“你以为我不想?若是没了你,世间便再没谁敢对我指手画脚了!我想干什么便干什么。”
“我不让你干什么了?你想当天后,难道我是活生生拆散了你与天帝不成?”织萝觉得十分冤枉。
天后闻言愣了一愣,旋即又讥笑道:“你看看你,从前总是自诩正义,还得逼着别人同你所想那么做,倘若有一点不是,便要板着脸说教。可如今你却成了这副模样,啧,真是……”
织萝将她的嘲讽全盘接下,心下却想:我又不是傻子!若是现在的她遇上从前那些事,只怕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了。
因为织萝没有还嘴,天后格外畅快,便“大发慈悲”地道:“是你逼着我在天后与三生神女的身份之间择定一个。可我告诉你,我不想选!你看看我今日,既能用三生神女的身份卜测六界之事,还能用天后的身份发号施令!也就是你自己傻,瞧上了个分明是有天帝之命的祁钰,最后却落到了如此下场。天后做不了便罢了,竟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