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愣了愣,扣住了身边秋杏的手腕,伸手指过去,“秋杏,你看那个人,她是不是……”
秋杏应指看过去,登时蹙起眉,“哦,是锦瑜。”
“她怎么会在这里?”临霜怔住了。自从那一次终试锦瑜被发落,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,却隐约记得她依旧被发落在了后院,又怎么能……
“别提了,你都不知道!”说起这个来秋杏便大感不平,愤懑道:“也不知道那问蓉嬷嬷使了什么法子,年后就将她弄到二小姐的房里了,还莫名其妙就成了二小姐的侍读。这几天二小姐进学,她成天往这藏书阁跑来借书,要我说啊,她既没那两把刷子,就不要逞着能往上凑,烦都烦死了!”
临霜轻怔,不觉地又朝她看了两眼,有些迷茫。
锦瑜……竟成了二小姐的侍读?
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中闪过,又说不出是什么。临霜愣怔了半晌,摇摇头,挥散掉不着边际的神思,重新开始做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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锦心端着果盘,刚刚迈入西院的院门,左肩膀便立即在身后被拍了一下。她一讶,立马看向自己的左侧,谁知左侧却空无一人。
紧接着看向右侧,面前却蓦然有一张面孔忽然放大,一个女孩做着鬼脸,忽地靠近她,同时高唤了一声,“锦心!”
锦心吓了一跳,登时一手捂住胸口,待看清了面前的人,终于松下一口气,惊喜,“二小姐?”
“哈哈,被我吓到了吧!”沈吟娇大笑,一张圆润小脸上笑意盈盈,又立刻上前挽住了她一只臂,道:“你怎么会在这儿啊!我刚刚还以为我看错了,没想到走近一看,竟真的是你!”
“我去帮我娘的忙,老夫人适才赏下了新鲜的水果,正要给二夫人送去。”锦心微笑,抬了抬手中的水果,向她示意,“你吓了我一跳,刚刚若非我反应及时,怕是这一盘子水果就都废了,到时候,我肯定把你告到老夫人那去,让老夫人教训你!”
沈吟娇吐了吐舌头,随手揪下一颗葡萄放入口中,点头,“嗯,很甜!”
说着她又要揪下另一颗,锦心抬起手,在她的手上“啪”地轻拍了一下,阻止了她的动作。
她讪讪笑笑,双臂环紧了她的手臂,道:“正好我也要去碧云阁找母亲!走,我们一起去啊!”
锦心点点头,“好。”
……
定国公府的二小姐沈吟娇,是公府二房二夫人李氏的小女儿,过了年方才及笄,也是整个公府上下除却沈长星外最小的孩子。难免令老夫人等人多加宠爱。在她尚还年幼时,老夫人便安排锦心至她的身边,作为她的陪读与玩伴,算起来至今也有十几年,感情业已不像普通的主仆一般,反而更似自小相伴的姐妹。
进入碧云阁时,二夫人李氏正在例行午睡。
向守门的侍婢说了来意,锦心将果盘递给了婢女,而后便要告辞。沈吟娇正闲得无聊,本想来寻母亲一块谈天说话,谁知正赶上了母亲休憩。便抓住了锦心,让她留下来陪她闲聊。
锦心无可奈何,看着眼下正处午休的时辰,便也应了。两人在外苑择了一处空榻,又命丫头们奉了水果与香茶,屏退掉了几个侍婢,双双蜷在榻上聊天。
拉着锦心的手,沈吟娇兴致勃勃,“锦心,你都不知道,我最近啊,多了一个侍读!你知道的,我平日最讨厌读那些之乎者也、诗词策论了,这回啊,我把所有的功课都交给她做,别提多痛快了!”
“不过还是你好,那个丫头跟你比,简直不知差到何处了!诗也做不好,字也写不好,写的词更是韵脚都压不上,要不是看她听话,我真想把她换掉!”
“锦心,你要是能再回西院,就好了……”她叹了一声,随手拿起一个苹果,闷闷咬上一口。
锦心笑了下,面上却声色不动,道:“二小姐的那个侍读,可是叫锦瑜?”
沈吟娇眼睛一瞪,愣住,“锦心,你知道?”
她淡哂了一下,笑得似乎有些无奈,说:“她是我的异父胞姐。”
“啊?”沈吟娇讶了一下,表情定了半天炸了眨眼,忽想起什么般立道:“锦心,之前,整个公府都说问蓉嬷嬷有个私女,也是你的姐姐,不会……就是她吧?”
顿了顿,锦心点头。
“真是她?”沈吟娇彻底惊住了,消化了半天,终于缓过劲来,又摇摇头,“但是锦心,不是我说,你们明明是姐妹,差的……未免也太多了点吧?不说别的,光是这长相与才情,这差的也太多了!”
锦心轻笑,似乎也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声,道:“那有什么办法呢?再怎么说,她与我一母同出,血浓于水,说到底,她再怎么样,还是我的姐姐。”
沈吟娇望着她,握了握她的手,“锦心,你真是太善良了。”
话语停了一停,她又突然想起什么般,撂下苹果凑近了她,“对了锦心,我听说,之前三哥身边来了一个侍读丫头,终试的时候,把你都比了下去,那个丫头,怎么样?”
她问话刚落,锦心的脸上却倏地一变,笑容凝固。
见她这幅神情,沈吟娇有些狐疑,皱了皱眉头,“她不好吗?她……她欺负你?”
锦心的神情顿住了,轻咬了咬唇,幽幽一叹,低眸。
“她真的欺负你?!”沈吟娇登时怒了,一手扣住了她的腕臂,疾声问道:“锦心,你跟我说说,到底怎么回事?”
第80章 挑唆
细细听完了锦心的叙述, 沈吟娇面容冷怒,骤地一拍桌案,厉声道:“真是岂有此理!”
锦心忙抓回她的手, 笔着手势让她压下声音。沈吟娇讶了下, 方才想起内室中自己的母亲尚还在午憩,后者后觉地捂住嘴巴。
一个侍婢从门口冒出头来, 狐疑问:“小姐,锦心姑娘, 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“没事没事。”锦心向她笑笑, 道:“只是我刚才和小姐聊天, 有些兴奋,忘了压一压声音。你们下去吧,没有吵醒夫人就好。”
侍婢应了声“是”, 又立即恭敬地退去了。
他刚一离,沈吟娇立刻沉了口气,皱起眉头,压着声音怒道:“锦心, 那她这么欺负你,你就这么罢了么!”
“那我能怎么办呢。”锦心幽叹一声,长睫垂敛, 忧郁的神情说不出的委屈,“现在三少爷那么宠着她,几乎她说什么,便是什么, 其他人不管怎么说,都不能将她怎么样的,我……”
“哎呀这三哥也真是的,好坏不分,黑白不明!”沈吟娇气哼哼地一垂桌案,愤懑,“看来这丫头,还真是个会迷惑人的主,否则,三哥一向不喜女子,怎就对她唯命是从!”
锦心抬头,仔细观察沈吟娇的神情,哀婉道:“上一次,我气血不畅,买了些药放在茶里,她自己来了月信而不自知,还偷喝了我的茶,结果害得她自己昏迷不醒,流血不止。结果,也不知她和三少爷说了什么,让三少爷以为是我要下药害她!三少爷还和我说……还说……”
“三哥说了什么?”沈吟娇追问。
锦心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了,深吸了一口气,低低开口,“三少爷说……如果我再有下一次,就把我撵出紫竹苑去。”
“这――”沈吟娇气得急了,猛地坐直身子,难以置信,“这太过分了!”
定了定,她越想越觉生气,忽然一把从榻上掠下,穿上鞋便疾步往外走。
“二小姐!”锦心眼疾手快拉住了她,“二小姐,你这是要干嘛去?”
“我要给你讨个公道,去找那丫头算账去!”
“二小姐不可!”锦心连忙拦在她的身前,劝道:“二小姐,你不能去。锦心求你!”
“为什么?!”
“二小姐你想,你这次,若是去了,惹恼了她,等到三少爷回来,她如果再向三少爷说了什么,那么这紫竹苑,哪里还有我的落足之地?所以二小姐,锦心求你,就当做是为了锦心,别去!”
沈吟娇一顿,闷闷地立在原地立了半天,手掌紧握了握,又送开,又握紧,最终松开了。
“二小姐,来。”小心翼翼地从一旁拉来了一个凳子,锦心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了。
沈吟娇依旧气愤不过,担忧道:“可是锦心,那你怎么办啊?就任由她继续这样对你么?”
“我没事的。”锦心对她笑一笑,双手握住她的手,“你放心吧,不用担心我的。反正我现在对她,就能避则避,若是避不了,就忍让一些,也不过一点委屈,忍一忍,也就过了。”
她越是这般,沈吟娇看着便越是觉得心酸,不禁反握住她的手,道:“锦心,你就是太善良了,所以才会让她想着办法欺负你……”
锦心默默低下头,面露一丝苦涩,“我毕竟只是为人奴婢,她现在正得三少爷的爱护,我当然是惹不得的……”
一缕坚定自面庞掠过,沈吟娆目光一凝,下定决心,“锦心,你放心!我绝对不会任她这样欺压你的!她等着瞧,最好不要有什么把柄让我知道,否则,我一定饶不了她的!”
“真的?”听她此言,锦心目光微亮,紧紧盯住她。
“嗯!”沈吟娇坚定点头,握着她的手收敛得更加紧了。
“谢谢你,二小姐。”锦心神色感动。
低下头,一抹轻淡的冷笑飞快在她脸上掠过,她悄无声息地舒出了一口长气,旋即立即隐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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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时过后,锦心便就离去了。
伴着她将她送到碧云阁的阁门口,沈吟娇同她依依磨蹭了好一会儿,终于看着她福礼告辞,逐渐走远了。再回到碧云阁时,不想李氏已经醒了,正端坐在正堂前啜着茶,神色自若。
“母亲!”看见她醒,沈吟娇面露惊喜,立刻奔到她身边,偎在她身侧。
“慢点!”李氏看她蹦蹦跳跳的样子,不禁微一蹙眉,“你一个女儿家,怎么总是这样匆匆忙忙的,哪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!”
沈吟娇盈盈一笑,撒娇般环住她的臂,道:“母亲怎的这么快就醒了?平日不都过未才起吗?”
“你还说呢!”她伸出一只手指,在她额上轻点了一下,嗔怪道:“你们两个那么大声,我若不醒,才是怪了!”
沈吟娇撇嘴,轻轻揉了揉额头。
“刚刚,可是锦心?”
“嗯。”沈吟娇点点头。
“他来做什么?”
“是祖母分下的水果,锦心帮忙送来的!”沈吟娇笑眯眯的,跑到榻前将果盘端来,奉献到立时面前,“母亲尝尝。”
睨了一眼,李氏哼声,“她赏下的东西,我可不要,还是你拿去吃吧!”
沈吟娇早已惯常了母亲如此,闻言也未拒绝,默默将果盘又拿下了。
“锦心那丫头来,你们都聊些什么了?隔着老远就听到你叫。”
“哦,那个……”沈吟娇弱弱开口,“是她们紫竹苑,三哥之前不是选了一个侍读的丫头?锦心跟我说啊,那丫头可霸道了,处处欺负她!她受了委屈,这才跟我聊了聊。”
李氏闻言却乐了,蔑道:“她在自个的苑里受了委屈,跑来西院和你哭诉算什么?怎么?她们东院可是没人了么?”
“母亲,你不知道!”一说起这个沈吟娇的气愤又忍不住涌上来,又匆匆坐到她身边,道:“我三哥他那侍读,真的是非常过分!仗着三哥宠她,就在紫竹苑里为所欲为!我和你说……”说着又将方才的一切又大意叙述个遍。
“你啊!”又忽然戳了下她的太阳穴,李氏无奈道:“你管究竟谁错谁霸道,到底都是人家自己苑里的事,你可给我安分些!再说,闹得再大也就是几个奴婢,你一个正经的二小姐,可莫要跟她们瞎掺和,折降了自己的身份!”
沈吟娇满不乐意地皱皱眉,“可是,那是锦心!”
“锦心锦心!”李氏薄叱,“你就知道锦心,你以为那丫头又是个多纯善的人?那丫头的心思可精着呢!就你,她吃十个你都能吃得死死的!”
越说越烦,沈吟娇更加不愿意了,声音也高起来,“母亲,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!锦心不是那样的人!”
锦心曾经在西院为沈吟娇的玩伴时,本也十分为李氏喜爱。她相貌出众且为人温敛,是公府中家生婢中最优的一个。那时候,她有心培养她,也想着待到日后合适,便将她充作沈长歆的房中。
可是后来没过多久,不知何由,锦心却忽地要调入东院紫竹苑。起初她本以为这是问蓉的意思,后来侧面敲打,才知这是锦心本身的意愿。那时她也出言留过,劝过,奈何那丫头却执意离苑,惹得李氏心中也颇为不满。
说起来,公府二房与大房之间隔着这么深的渊源,加之这些年来,二房逐步式微,过少仆婢都是宁愿入东院的侧苑,都不愿进二房的主阁。锦心在这关头做这样的抉择,明着看并无不是,可是她毕竟也曾年轻过,又何尝看不穿那心思婉转的少女情怀?
李氏不禁冷笑。
面前的女孩静了一静,回头见自己的母亲一直不曾言语,方才感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。又讪讪凑过来,错开话题,“不过,母亲,三哥那侍读丫头,也还真是厉害,听说,她以前不过就是个藏书阁的二等小丫头,连家主的房都进不得的,结果,就因为长星落水那次,她送经的时候救过长星,然后又被三少爷和四少爷帮过,这才――”
“你说什么?”李氏却忽地在她的话里捕捉到什么,神色一动,“她以前是藏书阁的丫头,还在送经的时候,救过沈长星?”
“是啊……”沈吟娇愣了,不明所以地点点头,道:“锦心的确是这么和我说的,说……她有一次去给祖母送经,结果半途救了长星,所以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