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时间带小春儿去看看心理医生吧,她这样,把自己下半辈子都给毁了――”
和小春蹲在胡同里一垛大墙下哭的稀里哗啦,旁边有人给她递纸巾,她接过来胡乱攥在手里,也不擦脸。
哭了半天,她奇怪一回头,才发现是二丫蹲在她旁边,怀里抱着整整一盒的面巾纸。
“干嘛?同情我?”小春姑娘粗声粗气,也没了那天和她搂着脖子抱着腰的亲昵感。
二丫低头抠着石头缝里的沙土,闷声闷气:“我不喜欢你了。”
和小春冷笑,用面巾纸擦了擦泪水和鼻涕:“正好,我也不喜欢你了。”
二丫郁闷地抠啊抠,忽然唉声叹气有些商量的样:“你别喜欢他行不行啊?”
小春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。“那我让你别喜欢他了,你能做到吗?”
“不能――”二丫坚定摇摇头,“这件事是不能让的,得有个先来后到!”
“先来后到?要论顺序,我比你早好几年呢!”和小春自知和胡唯没什么可能,干脆逗他这个小相好解闷。
二丫拄着脸烦恼,想想小春姑娘说的也对,随即鬼头鬼脑的一笑。“小胡哥不会,他不喜欢你。”
“嘶――”小春儿杏眼怒睁,“谁说的?他刚才抱我你没看见?我俩还在车里温存了好一会呢!”
“吹牛不上税。”二丫恹恹地耷眼,“他才没抱你呢,是你非要抱着他。你俩在车里就说了一会话,连手都没拉。”
和小春要气死了,隔空蹬腿,二丫偷笑,发泄够了,小春姑娘干脆双手往后一撑,大咧咧倚着墙垛坐稳。“咦,你要是那么相信他,感情那么好,你偷窥我俩干什么?”
“谁偷窥你俩了,我,我出来倒垃圾!”
和小春恣意看着二丫的长相,穿着,问她:“你今年多大了?”
二丫不吭声,和小春瞥见脖子上戴的细细红绳,和她的袜子边边,狡黠一笑:“本命年吧。”
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,那么年轻,那么鲜活,难怪人见人爱。
“你喜欢他哪里啊?”
“那你喜欢他哪里啊?”
和小春语出惊人:“喜欢他帅呗。”
裴顺顺有句话说的没错,和小春是个十成十的外貌主义者,狗屁念着小时候的救命之情!胡唯要是长得歪瓜裂枣,邋遢不堪,她能死命的惦记着?早给发个锦旗拍拍屁股跑了,人哪,都是视觉动物,只不过刚刚好,俩人有了那么点旧交集。
小春儿把这个交集无限放大,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,然后肆无忌惮任情感疯长。
二丫很佩服小春姑娘的坦诚,她低着头哼哼。
和小春撇撇嘴:“最烦你们这种人了,名义上打着爱情至高无上,精神第一,物质第二,其实说白了,没那张好皮相加印象分,谁能坚持下去。他这天天上学不在你身边,哪像正常恋爱的样子,你不也图他那一身军装?回头谁问你,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呀,军官说出去不比社会青年好听多了。”
“你胡说!我才不是因为这个!”
小春儿拍了拍靴子上的灰:“反正嘴长在你身上,怎么说怎么是呗。”
“不是!不是!就是不是!”这回换二丫急了,她抱着面巾纸站起来,俯视和小春。“我不是因为他是军人才喜欢他,而是我喜欢小胡哥而他恰好是个军人。你把逻辑搞错了。”
跟什么人学什么人,二丫以前说话就没什么条理性,加上她是英语专业出身,什么话都得倒着在脑子里过一遍,总是说话绕着绕着就被套进去了。
这个毛病让她经过和杜锐、胡唯在一起斗智斗勇之后,大为改进。
“我不是因为他的长相,他的身高,当然你说的这些可能也是一部分原因,但我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条件,将来他就是转业了,不做军人了,哪怕出去蹬三轮车,我也喜欢他。”
和小春嫌弃皱眉:“人家部队那么培养他就为了让他转业蹬三轮?反正什么便宜你都占到了,你给我坐下说话。”
小春儿不喜欢仰视别人。
二丫牛哄哄叉腰:“我不。”
嘿――
和小春一米七的身高加上七八厘米的高跟鞋还真没在气势上怕过谁,于是也抓着包从地上爬起来,瞪着二丫。
两个人瞪来瞪去,和小春噗嗤一声笑了,伸手掐了下二丫的脸蛋。
妹妹样的一个人,像刚上大学那会的自己,你和她说点什么她都当真,并且掏心掏肺的告诉你自己的心意。
其实她的想法哪里那么重要呢,别人质问你,嘲讽你,不过是嫉妒而已。
“算了算了,跟你较什么劲呢,是我自讨没趣。”小春姑娘意兴阑珊,开门上车。
“喂。”她扶着车门,叫住垂头丧气回家的二丫。
二丫回头:“干嘛?”
小春姑娘朝她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,挥了挥手里那团面巾纸:“谢谢你。”
“下回还能找你一起喝酒吗?”
二丫也朝她绽开一朵向日葵似的笑,“我就住这,你什么时候想来就来!”
哎呀呀。
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地,她就住在这儿。
住的不光鲜,住的不宽敞,可就是有人气儿,一个两个的都往这奔,她守着这个小院,目标坚定,斗志昂扬……
最近胡唯的学习任务非常重,每周不停的训练和测验,搞得人精神压力大,最直观的反应就是,他不太喜欢说话了。
虬城捱过了这个深秋,逐渐向冬天靠拢,说话时都带了白色雾气。
二丫找了一份幼教老师的工作,教小孩子们练习英语口语,一周三节课,既不耽误她考试,又有一份稳定收入。
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都亲切地称呼她为“小杜老师”。
胡唯很忙,腾不出时间来看二丫,二丫就会下了课坐地铁去他学校找他,有时躲在对面的肯德基里,等他出来,两人就在学校后头家属楼的小区里见面。
初冬开始换装,胡唯在衬衫外面套了松枝绿的圆领毛衣,显得挺拔中又有些温润气质,二丫依偎在他肩头,玩着他手指。
因为跟小朋友在一块的关系,二丫身上总是粘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卡通贴纸,小朋友们不听话,她就得一遍遍重复,一遍遍的组织纪律,没过两周,她嗓子就发炎了。
胡唯很心疼她,劝她别在干了:“你别想着挣钱,是不够花了?”
“够――”她一根一根掰着他的手指头,“我不想每天都待在家里,人会憋坏的。”
国防信息学院家属楼的小区院里,两个人坐在长椅上,二丫裹得像个企鹅,就这样乖巧静静地靠着他。看了胡唯一会,她笑眯眯:“小胡哥,你穿毛衣真好看。”
她总是这样时不时蹦出几句夸他或者表白的话,起初胡唯听了不太适应,还咳嗽两声掩饰一下,再后来,就听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了。
“就要下雪了,你在这冷不?你要冷,我下回把棉衣给你带来。”
“什么棉衣?”
“就是那件,你留在雁城的。”
胡唯没想到她竟然还留着,“你还把它带到这儿来了?”
“我以为你能用得着。”
那棉袄是他当年在沈阳跨寒区训练时发的,内里是毛的,很沉,他派上用场的时候少,始终扔在雁城的小屋里,上次她睡着了,又下雨,夜间寒气重,就拿来给她保暖了。
胡唯反捏着她的手,又把她往怀里紧了紧。
二丫问:“你不怕纠察来抓你了?”
小胡爷无所谓地舒展着两条腿:“不怕,抓呗。”
反正他现在也是劣迹斑斑,别人都说你小子会享福,来虬城接受知识的再教育也不闲着,还要谈个女朋友,动不动就出去。
都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去干什么了,也没什么可掩饰的。
坐了一会,有人给胡唯打电话,听不清那头说什么,胡唯嗯了两声,答应:“回去重装一遍系统吧,我在西楼,马上回去。”
等他收线,二丫就懂事的站起来了。“你回去吧。”
摸一摸她软软的头发,再多的不舍和心疼全都化为无声的眼神,最后掐掐她的后脖颈。
“走了啊。”
小胡爷潇洒转身,裹紧训练服,大步流星离开。
现在,二丫才能有点理解他说的“前路艰难”是什么意思了。
那人就在你跟前,可是又不能时时见面,他又不像别的男孩子一样喜欢发短信,事无巨细地过问她的生活,可越是这样,二丫就喜欢他。
她也不喜欢恋人之间太过亲密,保持着适当距离是好的,如果一个男人每天宝贝长宝贝短的问她吃了吗睡了吗,她大概会厌恶死。
男人嘛,就该像这样,儿女情长藏在心里,胸口时刻揣的是挥斥方遒的大气,手里握的是术业专攻的霸气,吃得了苦,不轻易抱怨,这才是她最喜欢胡唯的地方。
持续不断的培训任务在加码,晚上一回寝室休息,气氛不像之前有人在走廊吵闹,挨屋串门说个闲话,都死气沉沉的。
胡唯被编入高级课程理论培训班,杜星星在另外一队做模拟实操,两人回寝室的时间也都不同,往往杜星星一身是土的回来了,小胡爷正蹲在地上,地上铺满大张的地图,一声不吭。
“排长!”
“嘘――”小胡爷魔怔了似的走到一张地图的边缘,飞快写着什么。“火力密度,火力密度……155炮,在这儿……”
杜星星尴尬挠头,转身去水房洗漱。
晚上两人躺在床上,才抽空聊几句话。
“排长,你学习累不?”
“累。”
“坚持坚持,再有两个月,一批学员就结课了。”
“你累吗?”
“累,窝在战车里一待十几个小时,憋得都不会撒尿了。”
这日,在虬城一百公里外的会议中心有个活动,是针对所有营职干部以上的专业讲座,信息学院这批高级培训班的学员也要参加。
大客车拉着二十来个人赶到会议中心,讲座一听就是三个小时,散场的时候夕阳将至,众人退场,有人站在还没冻上的湖边双手抄着裤袋闲聊。
都是一群年轻军官,前景光明,穿着统一制式常服,各个风姿绰约。
“哎,你们这班还得再上多长时间?”
“快了,元旦前考试,元旦后总结,第一期就结束了。你是哪里的?”
“我啊,总部后勤科的,这不要改系统吗,过来听听。”
有个士官牵了一只军犬过来,一时众人被吸引,全都围过去看。
这只军犬毛色乌黑油亮,一看就是个厉害货。
“赵保儿,怎么给它带出来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