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探子带回来的消息,说晚上那会儿从太子府出来的两个彭泽太子的亲卫,并没有去驿馆传信,而是――半路直接变了方向,折去了怀王府。并且――进去之后,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。”卫霖正色道。
“嗯?”殷湛心中警觉,不由的抬头对上他的视线。
卫霖就又说道:“不仅如此,后来又有可疑人等进去,看装扮,并不是怀王府的家奴,但是进去了之后也没出来。”
“不知道是什么人?”殷湛想了想,虽然随口问了,但明显是没指望能有结果。
卫霖摇了摇头,然后又振奋了精神道:“我们的人只是守在外围监视那王府里的大致动静,提前没得王爷的命令,不敢轻举妄动,故而就没去深究,如果王爷觉得有必要的话,那属下这就传令下去,让他们去确认身份?”
殷湛略一抬手,然后抿唇飞快的思索了片刻,随后便是冷然的一勾唇角道:“你去吧,再加派一些人手过去,这几天务必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盯紧了怀王府,那边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回报。”
“王爷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?”卫恒不解,试探着开口问道。
“暂时你先不要问,就照我的吩咐去做吧。”殷湛道,却是故意卖了个关子,继续举步回了后院。
他那院子里,惯常晚上是不留人的,这会儿骤然抬脚进去,却见殷黎的那两个丫头都垂眸敛目的站在门口。
殷湛脚下步子不由的迟缓了一瞬。
“见过王爷。”两个婢女连忙屈膝行礼。
殷湛面无表情的走过去,道:“暖暖还在这里?”
“是的。”婢女回道:“和宋四小姐在一起玩。”
殷湛也没说什么,直接推门走了进去。因为有些事情耽搁了,他往前院你走这一趟差不多又半个时辰,又赶上深更半夜,宋楚兮是本来就体力消耗过度,精神不济,殷黎睡到一半被挖起来,精神了那么一会儿,但毕竟是个孩子,说困也困的快。
殷湛推开门,却意外发现那母女两个一大一小居然是窝在被子里都睡下了。
宋楚兮身上裹着被子,大约是身上旧疾未消,睡的便不很安稳,额头上还是隐约布一层细汗,眉头深锁。
虚弱缩成团,被仍在大床最里面的一角,事不关己的打盹儿。
而殷黎,也好像是故意在被子底下缩成了一团,悄悄靠在宋楚兮宋楚兮怀里。
殷湛推门进去的第一眼,没见她的动静,又没看到也的脸就以为她是睡着了,于是刻意放晴了脚步走过去,却赫然发现那粉团子做贼似的眯着一只眼,然后伸出一根手指,迟疑着正试探着想往宋楚兮的胸口去戳。
宋楚兮这一晚上的精神不好,既然睡了,殷湛便不想再扰她,连忙抢上前去一步,拦下了殷黎的手,低声喝道:“做什么呢?”
殷黎本来争专心致志的想使坏,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进来了,闻言顿时吓了一跳,瞪大了眼睛,小脸通红。
她这神情,分明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样子。
殷湛心中狐疑,便就多看了她两眼,一时想不明白,又怕她再把宋楚兮给折腾醒了,就给她递了个眼神道:“起来,回房去睡。”
殷黎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,先是看看他,然后扭头又看了宋楚兮一眼,最后便是直接把脑袋往宋楚兮怀里一拱道:“不走!我睡这里。”
然后就把一张笑脸埋在宋楚兮怀里蹭啊蹭。
殷湛想去拉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,宋楚兮已经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。
那粉团子抱在怀里是暖乎乎的,宋楚兮下意识的伸手将她往怀里抱了抱,在反应了一下才看到站在床前的殷湛,这才想起来这是哪里,便留瞬间清醒了。
“他走了?”撑着身子坐起来,宋楚兮拧眉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。
外面还是黑洞洞的一片,也分辨不出具体的时辰。
“嗯。”殷湛点点头,见她额上还有汗水,就不免微微皱眉,一边伸手去拽殷黎,一边道:“还没缓过来?我叫卫霖过来再给你把一次脉吧。”
他这说话的语气,并非商量。
殷黎却不甘于被他从被窝里拖出来,身子使劲往后坠着,转身又扑到宋楚兮怀里,牢牢的抱住了她道:“我要跟楚楚姐姐在这里睡,我不要走。”
殷湛的眉头越拧越紧。
宋楚兮倒是无所谓,所以就没开口说话。
殷黎这耍赖耍的确实叫人生疑,殷湛也不由她,强行将她拖过来,弯身捡起鞋子扔给她,命令道:“穿上。”
殷黎憋着嘴,偷偷抬起眼睛看他的脸色,见到是真的没商量了,就闷闷的套上了鞋子,那表情分明是一副强权压榨之下委曲求全的样子。
宋楚兮看在眼里,忍俊不禁。
殷湛已经把殷黎抱了下去,拉了她的手往外走。
“王爷,天很晚了,奴婢们带小郡主回去吧。”两个婢女连忙道。
殷湛才要点头,殷黎却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,扭头保住了他的大腿,坚决道:“父王陪我回去。”
殷湛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里面,吐了口气道:“我送她回去吧,你们去把卫霖叫过来,再去厨房弄点吃的来。”
“是!”两个婢女垂眸应了,快步先出了院子。
殷湛牵了殷黎的手,父女两个不紧不慢的走在花园里。
殷黎今天的情绪是很有些不对劲,好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,一点儿也不叽叽喳喳的说话,反而使劲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衣襟。
殷湛心里想着别的事,也就没闲暇顾及到她,一直进了殷黎的院子,两人走到了回廊底下,殷黎却突然迟疑着顿住了步子。
“父王!”她仰头去看殷湛的侧脸,表情严肃又纠结,咬着嘴唇似乎很是犹豫又低头盯着自己的小胸脯看了眼,忽而道:“为什么楚楚姐姐的这里比我的大啊?”
“什么?”殷湛懵了一下,片刻之后才一寸一寸缓缓垂眸看向了身边的女儿。
“这里――”殷黎一脸过分认真的表情,低头戳了戳自己胸口的位置,一板一眼道:“刚才我偷偷试过了,楚楚姐姐这里是比我大,还软――”
这个问题,从那会儿在房里瞄见宋楚兮沐浴就已经存在了,但是亲疏有别,小丫头没好意思直接跟宋楚兮开口,后来为了验证,便黏在人家身上又磨又蹭的揩油,直到了这会儿,终于忍不住的爆发了。
殷湛的整张脸一瞬间就整个人绿了,表情僵硬的连成一片,但是嘴唇动了动,却居然是一时无话可说。
殷黎眨巴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,直直的看着他,等他解惑。
殷湛被她盯着,心里突然烦躁不已的沉声喝道:“别胡说!”
“没胡说。”殷黎立刻大声的反驳,又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襟,嘀咕道:“我明明看到了,父王你也看到了――”
“暖暖!”殷湛的心里一怒,沉声喝断她的话。
殷黎被他一吼,突然冷不丁打了个哆嗦,皱着小眉头道:“你是看见了嘛――”
“闭嘴。”所谓的童言无忌,但是这会儿殷湛耳根子后面的却烧的利害,偏偏面对一个孩子,他又根本就不能说什么。可殷黎这么个刨根问底的个性,又实在是她解不开这疑问再去跟外人请教。殷湛是暗暗提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定住情绪,保持镇定的叮咛道:“这话不许再和第三个人说了,知道了?”
殷黎别他脸上那种古怪的表情给唬住了,歪着脖子看了他两眼,然后才小声的点点头,“哦!”
说完,还是再次低头,神情十分纠结不解的去瞄自己平摊的小胸脯。
有些话,殷湛跟她解释不得,但是瞧她这眼神举动,却几乎压不住五官的抽搐,黑着脸把她拖进了屋子里,又扔到了床上。
殷黎滚到被子里,把自己包起来。
殷湛担心宋楚兮那边的情况,转身就要往外走。
殷黎盯着他的背影眨眨眼,突然大声问道:“父王你不跟我睡吗?”
她到底是女孩儿,殷湛虽然宠她,但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婢女们带着过夜的。
殷湛脚下步子一顿,背后又听殷黎更大声音的质问道:“你要跟楚楚姐姐睡吗?”
殷湛脚下步子微微一个踉跄,忍无可忍的转身。就见殷黎老大不乐意的撇着嘴巴道:“不让我睡你的床,却让别人睡。”
说完,就有些服气的往床上一摔,拉被子蒙了头打滚。
哼哼哼,我就不告诉你雪融也在你床上呐。
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,这一晚上被自家闺女这几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挤兑折磨,殷湛突然就觉得心力交瘁。
“王爷――”两个婢女一前一后的从院子外面进来,见他面色不善的盯着床上那团棉被,俱都心里奇怪。
殷湛回过神来,一语不发的快步出了门。
他回到自己那边的时候,卫霖刚好给宋楚兮诊完了脉,正在收拾药箱和脉枕,见他进来,就赶紧起身,“王爷。”
“怎么样了?”殷湛略一颔首,径直走古来。
“属下重新给四小姐诊断过了,她的脉象无异,就是体虚的症状比较严重,元气亏损是要调养几日才能完全恢复的。”卫霖回道。
他过来时候顺便带了一碗药,这会儿宋楚兮喝完了药,他便就来你药碗一起收拾了,带着先行出了门。
卫霖这一走,屋子里明明是有两个人的,那场面气氛,也在一瞬间就演变的尴尬。
殷湛举步走到床边,弯身坐在了床沿上。
他不说话,两个人这么近距离的呆在一起,就连宋楚兮也都跟着越发不自在。
“你――”斟酌了一下,宋楚兮深吸一口气,想要说什么的时候,不想殷湛却是先一步开口问道:“你后面有什么打算?”
宋楚兮闻言一愣,诧异的抬头看向了他。
殷湛坐在那里,面色平静,目光冷淡,她一眼看去,只能看到他的侧面轮廓,映着灯影,明明刚毅俊朗的线条,却只有种安定柔和的感觉。
这种感觉,当年的时候就会有。明明是对谁都树立冷漠的一个人,宋楚兮也时常困惑,她这种错觉到底是从何而来的。
她的深思恍惚了一瞬,然后便飞快的收摄心神道:“今晚,我在城里遇到彭泽即墨勋的人了。”
即墨勋还没死心,虽然这一次没有得手,但想必许多人都会对她夜里的行踪感兴趣。
对她出手的人会是即墨勋,说起来也不算太出乎意料。
殷湛面上神情并不见明显的波动,他的手搁在膝上,又再袖子底下用力的攥了攥,忽而便是扭头看来,“我问的不是这个,你要对我敬而远之,你要一意孤行,这些我都管不了你,可是少戎,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你还看不清楚吗?今夜你做的事有多凶险,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?你到底是怎么想的?是因为已经死过了一次,你就觉得现在一切都是额外赚到的?可以随意的任你挥霍冒险也都无所谓吗?”
他开口的语气,本来是要极力的压制的,可是想到前面她孤身犯险的事,还是心有余悸,后怕不已。
“你现在的这个样子,早就不比当年了,你自己不知道吗?”殷湛越越气,到了最后,就成了连声的质问。
宋楚兮一直心平气和的听着,闻言,忽而便是自嘲的轻笑了一一声。
她反复的拿自己的手掌在灯影下晃了晃,然后便是一声叹息,“我怎么会不知道?岂止是不比当年,而是根本就物是人非了。否则的话,殿下你还以为我现在是谁?”
很多的事情,经历过,便就再不能回头了。不管是廖容纱也好,还是廖弈城也罢,她虽然带着有关他们的所有记忆,但是在世人眼中,在这皇朝激荡过往的历史中,那些就早就归为尘土了。
她和北狄殷氏之间的那些仇恨和纠葛,她现在的身份位置,都给她和她身边的人都划定了许多的界限,谁都逾越不了了。
宋楚兮这话说的嘲讽,殷湛却是听的胸口莫名一堵。
两个人,四目相对。
明明知道她就是她,是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那个女人,可是如她所言,一切早就面目全非了。她不再是原来的容貌和身份,这于别人而言,是一个全新的开端,可是于他――
恰是斩断了所有的前尘过往。
如今的她,将整个殷氏视为仇敌。
而他,即便不是敌人,也注定了立场尴尬,她要对他敬而远之。
“你现在是谁,真的有那么要紧吗?”殷湛看着她,心中苦涩,“物是人非?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以为,你有没有想过,也许我没有变?你有没有仔细的回头看看,过了这么久了,为什么我还站在原地?”
他的这些话,听起来很有些叫人费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