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连沈秋生他爹,都签了这份契书,正好他也不想再跟着商队四处奔波,想多陪陪家人照顾妻儿,如今正好有这么好的机会,自然是抓住了。
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。
一天的时光很快过去,一大家子吃过晚饭,大家就都聚在盘了火炕的房子里。
整个房间里都暖呼呼的,沈老爷子和沈老太太老两口窝在炕上,老太太正拿着一件破旧的马甲缝缝补补,老爷子呢,则靠在枕头上,眯着眼睡着了。
沈苏也依偎在老太太身边,看着她做针线,还道:“娘,这都快过年了,咱们什么时候去镇上买年货呀?”
沈老太太抿了抿线头,闻言偏了偏头瞧了闺女一眼,慢悠悠地道:“起码等到你大哥的私塾散馆了,你三哥的徭役干完了吧。”
沈苏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,不过也没说什么,又凑过去听大嫂和二嫂说话。
周氏和赵氏坐在炕沿上,妯娌两个和气的聊着天。
可能是沈仲康把火炕的事儿跟赵氏细说了,沈老爷子打算让他以后负责这个盘火炕的活计,看到了往后日子的盼头,赵氏以往的不满都少了许多,如今也不是那副一开口就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了。
她手底下纳着鞋底,刚听到老太太说的话,就顺道问起周氏:“大嫂,说起这个,大哥的私塾什么时候散馆啊,要是去镇上办年货,我就让我哥哥嫂子给咱们留点儿好东西。”
赵氏她哥哥在镇上开了个杂货铺,这个周氏是知道的。
闻言,手底下绣花的动作一顿,半晌后才道:“许是还要三五天吧,也快了。”
赵氏就嗯了一声,记在了心里。
沈伯文和沈仲康沈叔常兄弟三个则是围坐在炉子边上的小板凳上,他用钩子拨弄着炉灰,里面烤了几个土豆和红薯,他也许久没干过这么有野趣儿的事了。
一边拨动着,一边跟两个弟弟商量着明年田里的事儿跟火炕队以后的打算。
商量了个差不多之后,沈叔常突然问道:“大哥,你私塾那边有没有多余的铺盖,用不用我再多带一套过去?”
沈伯文仔细想了想,还真没有,便道:“你带上吧,那边儿只有我一个人住过,只有一套铺盖。”
“行。”
刚应下来,沈叔常又记起上次大哥说起他们三兄弟找时间聚一聚的话来,便偏过头去问沈仲康:“二哥,要不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住一晚吧,咱们兄弟都好久没聚过了。”
“行啊。”沈仲康自然没意见,他也想找机会跟三弟解释解释上次那件事儿,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下来。
旁边,各房的孩子们就在地上玩闹,整个房间里,气氛热闹又祥和。
第十三章
到了该歇息的时候,各房的人都各自回去了,沈伯文跟两个弟弟也收拾了一套铺盖,抱上就往私塾那边一块儿走去。
天已经黑了,路上不太好走,还好沈伯文带了盏灯笼,正好自己手里也没带别的东西,干脆走在靠前点的位置,替两个弟弟照着亮。
沈叔常见状,忽然笑着道:“大哥还是永远都这么细心。”
沈仲康也点了点头,“小时候咱们半夜偷溜出去玩,也是大哥帮咱们打掩护,才过了好久才露馅儿的。”
“对,二哥说的这个我也记得。”说着说着,沈叔常兴致来了,又接着道:“我们还去山上下陷阱,抓兔子,半夜偷偷跑出去看,结果兔子没见着,石头他爹他们家的笨狗反倒掉进去了。”
说着就笑了起来。
说起这件事,就连沈仲康也没忍住,笑了出声。
他们俩说得起劲,沈伯文的脑海中也自然而然浮起了与之相关的记忆来,也不由得忍俊不禁。
儿时的情谊最真实,他们三兄弟,曾经也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,可随着原主读书,老三被送到镇上舅舅家学木工,相处的时间逐渐变少,好像从前那种亲密,就再也没有了。
到了后来,又是各自成家,组成了自己的小家,就更加回不去了。
但沈伯文的记忆却告诉他,原主这个大哥,当得确实是无可挑剔,在书院读书的时候,也经常照顾沈叔常,担心他在舅舅家过得不好,担心这个傻小子报喜不报忧,还会用自己抄书攒下来的钱,买些东西送到舅舅家里去,也顺便给三弟偷偷带点东西。
自然也不会忘了沈仲康和小妹沈苏的份,一视同仁地买好,待到放假回家时再带回去给他们。
可沈伯文转念就想到,彼时那个帮两个弟弟打掩护,会用自己攒的钱给弟弟妹妹们买东西,会在心里记挂亲人们的原主……
如今已经不在了啊。
即便他自己再怎么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,即便他再怎么不想承认,可事实就是,他已经过来了。
并且借用了原主的身份,得到了原主的记忆,以及这一大家子的亲人。
即便这件事不是他的主观意愿造成的,但人生在世,有所为有所不为。
在沈伯文的观点之中,既然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他,那自然也该负担起他的一切。
所以原主的这些家人,如今也是自己的家人了。
所以他在两个弟弟说完之后,便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:“后来石头他爹找到咱们家来,说白天有人看见咱们三个去那边挖陷阱了,这状一告完,气得爹抡起扫帚就要打我们。”
“哈哈哈。”听到这里,沈叔常和沈仲康也笑了起来。
前面是个草堆,沈伯文小心的打着灯笼,仔细看着眼前的路,领着俩弟弟绕了过去,直到走稳当了,才又接着说:“还是娘把爹拦了下来,要不然啊,咱们肯定要被打的屁股开花。”
沈仲康却突然说道:“不过后来,趁着娘送大哥你去书院那次,爹还是抓紧时间,把我跟三弟那顿打给补上了。”
?
沈伯文心里不由得发出问号,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一出啊。
刚想发问,沈叔常也笑着补充起来:“对,是有这么回事儿,不过爹还是留了手的,怕娘回来发现,跟他闹,等到你下次回家的时候,早都不疼了,我们也就没告诉你。”
沈伯文:……
看不出来啊,他爹年轻的时候还这么怕媳妇儿呢?
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的,很快就到了私塾大门口。
沈伯文将灯笼递给一旁的二弟,自己掏出钥匙来开门。
一进房门,他们三个就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,互相看了看,没忍住笑了起来。
没办法,他下午是熄了炉子里的火之后,才离开这儿的,这就导致了现在屋里特别的冷。
不过还好都是正值壮年的精神小伙儿,这点事儿也没什么难的,除了沈伯文这个之前病了一场的人,身体还有点弱,另外两个却是身体倍儿棒,虽然从外头看不太出来,但沈伯文回忆了一下家里之前农忙的时候,这俩弟弟脱了衣裳干活儿,身上都是肌肉。
反倒是他自己,体格确实不太行……
想到这儿,他还有点不服气,想当初在现代的时候,他也是固定去健身房的,虽然没有八块腹肌吧,起码四块是有的,可穿过来之后,就变成个畏寒怕冷的文弱书生,实在是有点不太适应。
沈伯文去取出油灯点上,沈仲康便主动生起炉子来,沈叔常看了又看,干脆去把窗边罗汉榻也搬到床边,竟然高低差不多,就是短了点,又搬了个装杂物的箱子过来续上,就正好了。
搬完,又打开他跟他二哥的铺盖,往上面一铺,齐活!
炉子生起来,屋子里也逐渐暖和起来,沈伯文还装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,取出自个儿的茶叶,倒在杯子里,等水开了之后,给他们都泡上茶,放到桌子上,才道:“这儿也没有酒,就凑合一下,喝点茶吧。”
这俩人当然没什么意见,不过现下倒也不口渴,所以只是捧在手上捂手,没喝。
坐了一会儿,还是沈仲康先开了口,说的有些磕磕绊绊的,耳朵也有些发红,看得出来,这些话已经憋在他心里很久了。
“三弟,二哥对不住你,你二嫂那天说的那些话……我没那么想过,你,你别生她的气,我……”
其实这事儿已经过去好几天了,沈叔常也以为这事儿过去了。
却没想到,此时听到他二哥这个性子老实的人在这儿磕磕巴巴地跟自己道歉,他心里也难受起来了,听到一半就打断了沈仲康的话,“二哥,我没怪过你,二嫂那么说话,也是为了维护你,这我都明白。”
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,沈叔常深吸了一口气,才继续说了下去:“但是我还是觉得憋屈,二哥你说,咱们兄弟几个,是不是一块儿长大的亲兄弟?”
“是。”沈仲康低着头,沉声应了一声。
沈叔常听罢,点了点头,又说:“所以今天我就问二哥你一句,你是不是也像二嫂一样,觉得我喜欢占你的便宜?”
“当然没有!”沈仲康听完,便语气坚决地否认了,并且还道:“三弟,二哥从来没这么想过,你二嫂嫁进来的时候,你就已经在镇上安顿下来了,她不了解你,但是我这个当哥哥的,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,你信我,二哥绝对没有那么想过你。”
听到他这番话,沈叔常内心的那团火气,倏然就散了。
端起已经有几分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,点了点头,声音沉甸甸的:“我信二哥。”
二嫂在他心里,是外人,想必二嫂也是这么想他的,所以二嫂不懂他,说那些话,他只会生气,却不会委屈,但他怕的是自家二哥也那么想自己,如今得了二哥的准话,他就释然了。
同样的,得了他的这句话,沈仲康也放下心来了。
也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下去。
自己的媳妇儿他自己清楚,她说那些话,追根究底还是为了他好,未必就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。她这个人,也不是什么坏人,只是她在娘家的时候过得不太好,养成了她这种凡事都想要掐尖要强的性子,嫁过来之后,也不免总想跟大房和三房比一比。
大哥是长子,还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,爹最重视大哥,娘最喜欢三弟,又从小就送到舅舅家去了,受娘心疼,有什么好东西,总会惦记着给三弟留一份,就因为这样,他媳妇才会总为自己鸣不平。
虽然方式方法上看着有些不好,但她说到底,当时那些话也是为了自己出头。
所以自己不能怪她,也怪不了她,只能自己来跟三弟说清楚。
看见两个弟弟把这件事说开了,沈伯文看在眼里,也觉得挺欣慰的,一切矛盾和误会,就怕双方都顾及面子,死要面子活受罪,不肯跟对方认真谈一谈,其实大部分的误会,只要谈一谈,就能解决问题,解开误会。
好在自己这两个弟弟,都算是听劝的人,要不然兄弟之间的感情就要受影响了。
再往后的事情,谁也不知道,只是在当下能解决的事情,还是解决了最好。
既然都说开了,时候也不早了,沈伯文便站起身来,跟这俩人说到:“行了,既然都说开了,那就早点收拾歇息了吧,明天都还有事儿呢。”
沈仲康跟沈叔常便也点了点头,默契的都没有问自家大哥关于科举上的事,都知道大哥是他们几个当中最有主意的人,他们也不懂读书上的事,就不多问了,放下手里的茶杯,站起来各自去洗漱了。
或许也是都累了一天了,这俩人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,不一会儿,就此起彼伏地打起呼来。
沈伯文最后才洗漱回来,刚回来就听到这如雷的鼾声。他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,便也上了床躺下。
夜色沉沉,屋外的星子安静地伴着寒月,屋内的人也渐渐睡去。
第十四章
次日,村里不知谁家的公鸡就打起鸣来,沈伯文睁开眼睛,感觉屋里安静的很。
老二跟老三这俩兄弟,一个打鼾的声音比一个大,吵的他半夜才睡着,这会儿居然听不见了,不会已经起来了吧?
往外一瞧,果然兄弟俩都已经不在屋子里了。
他起身穿好衣裳,往平日用惯的竹筒杯里倒上炉子上温着的水,又往杨柳枝上撒上牙粉,就端着杯子走出房门。
院子里传来“唰唰唰”扫地的声音,他放眼看去,原来是沈仲康在拿着大扫帚扫院子。
私塾的院子里并不脏,只是有些许经不住摧残的叶子掉落了下来。
不见沈叔常,沈伯文便向老二问起来。
“老三啊,他早就去工地上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