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楚青朝他摇了摇头,示意再等片刻。
半晌后,屋内才又响起了秦立谦的声音。带着些许感慨、些许眷恋。
“这幅画,是我十多岁时亲手所画。那时语儿还小,看我作画,她瞧得新奇,在我旁边待了一个多时辰都没离去。”
听闻这一番话,秦正宁猛地回头,和秦楚青再一对视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与愕然。
他们没料到,爹爹将当年的画挂在屋里,一挂就是二十多年,竟是因为这个。
不过是因为姑母喜欢。
想到昨日秦立语离去前说的那番话……
秦楚青有些反应过来。
今日爹爹的种种异常行为,恐怕不过是因为昨儿姑母离去前的一句话。
当时,姑母说今儿一早就来伯府。而且,还会带了她家的几个孩子同来。
故而秦立谦赶早准备了起来。为的,不过是想要好好迎接自己妹妹。
秦正宁显然也想到了这个。
他回头给秦楚青使了个眼色,对秦立谦道:“我和阿青去看看姑母来了没。”
谁料秦立谦却有些犹豫,“不必罢。”他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些,“罢了。其实,也不一定会来。”
秦楚青这便有些明了。
姑母保证了会过来,所以父亲很高兴。
但姑母也有可能反悔,所以父亲心底还是有些犹豫。毕竟那么多年过去,兄妹俩一直不太亲近。
看到父亲有些黯然的模样,秦楚青赶紧笑道:“怎么会?姑母昨儿还和我说了,今日会与兄长姐姐们同来。断不会失约的。”
秦正宁也怕父亲失望,忙道:“若不来,不那般说就是。既然说了,肯定会来的。”
秦立谦想了想,也有道理,于是脸色又有了笑容,“是了。应当是这样没错。”
安抚好父亲后,两人慢慢退出了屋子。一言不发,赶紧往院门外行去。
――兄妹俩安慰父亲的时候说得信誓旦旦,实际上心里头一点底都没。
但他们俩都知道。如果姑母今日来不了,对于刚刚对兄弟姊妹间的亲情燃起希望的父亲来说,该是个多么大的打击。
出了院子后,俩人各自说了自己的想法,又将姑母的事情匆匆商议好。
秦正宁立刻派了人去三老爷那边看看。若是秦立语没打算过来,或者是还没过来,他就亲自去请。
秦楚青则是去厨里瞧瞧。
秦立谦到底不善于安排繁琐事务。若有疏漏,还是得她过目处理方才妥当。
兄妹二人商议过后,便赶紧分头行动。
谁知他们俩刚刚抬起脚来打算道别,就有仆从小跑着过来,向他们通禀了一个最新的消息。
“少爷、姑娘,姑太太和表少爷、表姑娘来啦!”
到了?
这么快?
秦楚青和秦正宁对视一眼,齐齐地安心了许多。
――姑母在作了那样的保证后,又依照约定一早就来。可见,姑母也是真心想要寻回这段亲情。
对他们来说,着实是个大惊喜。
这样一来,父亲的一桩多年心事,可算是能解了。
秦立语此次来京,将她亲生的三个孩子都一起带了来。
原本她打算的是让孩子们和老太太他们亲近亲近,初时来伯府寻事,自然没将他们带来。
如今知晓了事实真相,改了主意,她自然要让孩子们和嫡亲的舅舅一家多多交往。
至于老太太那边……不去也罢。
秦立语进了垂花门,一下轿子,才发现秦正宁和秦楚青还有秦正阳都等在门里。见到她后,就行了过来行礼问安。
秦立语把孩子们赶紧扶起来,往远处一看,路的另一头,一个挺直温雅的身影正往这边快步行来。赫然就是伯爷秦立谦。
秦立语没料到兄长和孩子们居然都过来亲迎了,赶紧把几个孩子都从轿子上叫了下来,拉过他们和伯府的孩子们一一见礼。
说话的功夫,秦立谦已经走了过来。
他没料到,秦立语居然说到做到,当真开始将伯府视为她的家。
而秦立语,看着脸上带笑的秦立谦,心里也是五味杂陈。
她以前怎地没发现,大哥竟是这般温和、这般可亲的人呢?
多年的隔阂,让这突然冰释前嫌的兄妹俩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。
相对而立片刻后,还是秦立谦先开了口,“你来啦?”
秦立语笑着点了点头,“哎。”
又一把拉过孩子们,往秦立谦跟前推了推,“来,这是大舅舅。爹爹不是常和你们提起吗?”
几个孩子都是十多岁的年纪,早已明辨是非。虽然母亲往常时时提起二舅舅三舅舅,不太提及大舅舅,但父亲却常常与他们提起。
且,这几日他们跟着母亲住在三舅舅家里,三舅舅和三舅母的一些话语,他们也能听到。故而对这位伯爷舅舅,还是很有些好感的。
于是赵志德、赵志恭和赵芝雯依次向秦立谦行了礼。
秦立谦看着身量已然长成的男孩儿女孩儿,眼中一下子泛起了雾气。忙一把将他们扶起,仔细打量一番,喟叹道:“好好。不错。”
又和秦立语道:“当年见到孩子们,还那么点儿大。如今,都已经长高了。”
他们在那边寒暄着,少年们年岁不大,见了同龄人很自然地就会亲近。
秦立语唯一的女儿赵芝雯年岁和秦楚青差不多。她看了看秦楚青,轻轻赞了句“好漂亮的妹妹”,便只抿着唇笑,不说话了。
这就是告诉秦楚青,自己比她略大些了。
秦楚青瞧出来赵芝雯比较腼腆,主动说了那么几个字后,就面颊泛红起来。便笑着过去拉了她的手,与她往里行着,问道:“不知道姐姐爱吃甚么果子?今儿准备了橘子还有桃子,还有其他一些时新的蔬果。只是不知你的口味。若有甚不喜欢的,尽管与我说。别到时候拿错了东西,”
赵芝雯见秦楚青说得坦然,忍不住笑了,片刻后说道:“近日有些水土不服,还有些上火。橘子怕是不能吃了。”
秦楚青便道:“那我吩咐人多准备些葡萄过来。昨儿庄子上送来的,又新鲜又甜。”
“真的?”赵芝雯微微睁大了眼,“我可是极爱吃葡萄的。只是前些天不是下大雨么?我还想着,若是周遭有葡萄园,怕是要被那大雨毁了。怎地你们的没被大雨砸了去?”
“那可真巧了。”秦楚青笑道:“前几日看着要下雨,庄子上有一位管事不知雨会下多大,怕果子被毁,命人拿东西遮了。没料到,竟是那样大的雨。”
赵芝雯不住点头,“这管事极好。若不是他,那些葡萄怕是都要没了。”
两个女孩儿在前面不住地叽叽喳喳说着话,四个少年看在眼里,都露出了微笑。
赵志恭身穿青衫一身书卷气。
赵志德年岁稍长,比性子温和内敛的弟弟赵志恭更为开朗些。
他和秦正宁说了会儿路上的经历和见闻后,侧首对秦正宁道:“雯儿较为内向,素来不太爱说话。倒是和阿青能说到一起去。阿青性子爽朗,极为不错。”
“好甚么?”秦正宁笑道:“她啊,遇到了合缘的,才肯动口。遇到不喜欢的,一个字儿也不肯多说。连多看一眼都嫌烦。不知多少人说她脾气怪异。”
听到秦正宁说秦楚青喜爱赵芝雯,赵志德和赵志恭心里极为高兴。
先前一直未曾开口的赵志恭忽地轻声说道:“毕竟是表姐妹。有些地方,还是颇为投契的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秦正阳在旁边说道:“我和我姐一道说话的时候,就觉得很亲切。和旁人家的姐妹,那可是说不到一起去。可见亲人就是不同。”
说罢,他眨了眨眼,又道:“啊!暖儿不一样。她虽然是别家的,但和她一起玩,也是很开心的。”
秦正宁没料到自家傻弟弟忽然蹦出来这么一连串话,无奈地唤了声“小六”。
赵志德哈哈大笑,“你说的可是宁王府的小郡主?也算得上是亲人了。”
秦正阳忽然想到自家姐夫是谁,一拍额头,道:“是哦。”
看他这副呆愣模样,再听闻他这番话,赵志恭也忍不住笑了。
大家刚到厅中坐下,就有丫鬟匆匆来禀,说是宁王府的人到了。
秦立谦一下子想到了女儿的亲事,脸色骤然一变。
秦立语不知其中缘由,但看秦立谦一下子呆住了,忙道:“快去请。”
尔后示意秦正宁安抚下秦立谦,她则匆匆迎了出去。
来回禀的丫鬟见状,赶忙说道:“宁王府的王妃、世子爷、世子妃和小郡主都来了。”
一听这话,屋内人齐齐怔了下。
谁也没料到,宁王府里除了老王爷外,其余的主子们竟是尽数到齐。
好在这个时候秦立谦也已经缓过劲儿来,拂了拂衣袖,暗暗叹息了声,缓步朝外行去。
“走罢。”他朝大家颔首示意了下,当先往外行去。
――该来的总要来的。不管怎么说,这门亲事已经定下。再不能更改。
况且,他想了几天后,怎么都觉得敬王除了性子冷了些、为人霸道了些、不近人情了些……之外,也着实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人。
再看他三番四次那般小心翼翼护着阿青。往后入了敬王府,阿青应当过的不错。
这就够了。
明远伯爷想通了之后,脸上的笑容,便真挚了许多。
宁王府的人除了小郡主霍玉暖外,各个都是看懂人心的好手。谁真心谁假意,又怎会瞧不出来?
如今见秦立谦笑容和煦目光和善,众人便知他已经坦然接受了这门亲事。待起他来,便与之前又是不同。
秦立语和赵家的几个孩子在旁,霍玉暖见了好些个陌生人,左右看看,有些拿不定主意,就去瞧自家母亲。
直到世子妃将她放下来,她才欢快地笑了起来,一下子扑到秦楚青的怀里,蹭啊蹭啊。
大人们有话要说,行礼寒暄过后,小辈们便撤了出来。
霍玉暖一直搂着秦楚青的脖子不撒手,忽闪着大眼睛,笑眯眯地去看四周的人。
赵芝雯瞧得新奇,叹道:“这孩子和你真是亲近。”